【林秦】妄

※林涛单箭头

※秦明有女友设定

※不适者请尽早离开



§


秦明有了女朋友。


姑娘大家都见过。白净高挑的样子,礼数周全又不至于过分冷淡疏远,落落大方还不会整天缠着问爱不爱我有多爱我,给一干单身汉看得艳羡不已,都说这年头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姑娘。

小黑说唉就是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们秦科长。换作我们,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家就起哄地笑,笑声里姑娘和秦明两张白面皮一起渗出浅淡的颜色,羞赧而幸福。


§


林涛开始做梦。

并不是说他平日不做梦。按照秦明给他的科普“梦”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他林涛正当壮年铮铮男儿,无灾无病当然也会做梦。


但他愈发频繁地梦见秦明。

这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


最早睁眼时林涛看见的是十三四岁的教室,枯燥而灼热的午后像未知的人生一样漫长。十三四岁的林涛从课桌上抬起朦胧的睡眼,扭过头看见十三四岁的秦明一本正经地坐在后桌写笔记,字体和本人一样过早地脱离了稚嫩向成熟挣扎而去。过分的真实感让林涛一度失却了思考能力,像幼时街角的二傻子那样拖着长长的口水木讷地瞪着那几撮尚未没用上发胶软绵绵垂下来的黑发发呆,直到秦明从笔记里抬起一个惊异而嫌恶的表情说你恶不恶心啊把口水擦了。

林涛用袖子一抹,如梦初醒:“……秦秦秦秦明?”

秦明停下笔,抱起手臂投来打量的视线:“你睡傻了?”


哪里不对。



“能对才有鬼。”

秦明的声音把他拉回来。林涛打个激灵,眨过眼后重新接受的视线信号显示出长开了的的少年面孔,一贯皱着眉头的严肃表情。高中教室的喧哗嘈杂将他包围,而属于那个人的音质则如刀锋般清晰冷冽穿透所有纷扰直刺进耳朵里。“我刚才讲的你有没有在听?”嗓音里透出不快,“是你硬要我给你讲卷子的。”

“……我、我的错我的错!”林涛连忙低头作小弟状。虽然实际他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乖乖认错总是万无一失。果然秦明在他头顶哼了一声鼻音,再开口时口吻就软了几分:“你连题都没看,公式就乱七八糟地堆上去,要不是老师看你可怜给你点辛苦分你这分数还要更惨……”


林涛瞧着那张血红交错不忍卒睹的卷子,卷头清清楚楚写着“林涛”二字。


——以及“高二(上)第一次数学测试卷”。宋体加粗。


林涛一个哆嗦张开眼。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着血红的4:03。


§


那之后他就更加频繁地梦见秦明。——准确来说,梦见他和秦明。

有时候他们是童稚的玩伴,有时候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同窗,有时候他们为了一点幼稚的问题争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他们默默站在彼此身后互为依持。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同年龄段不同背景下的,林涛和秦明。

意识到这不过是做梦后林涛总算感到了认清状况后的安心感。而在发觉梦里的自己还能保有对思考和行动的空之后他变得胆大妄为了些——说到底这是我的梦嘛,我的梦当然我做主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不怕死地跟梦里的秦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略有些擦边但也不算十分过界的那种,放在现实里他一定会被解剖刀精准穿心的那种。

当然放在梦里他说不定也同样要有同样的结局,不过——不就是个梦嘛怕什么。能对老秦做这种事哪怕死一回洒家这辈子也值了。


然后他就看到秦明——“秦明”在短暂的怔忡后捂着半张脸偏开头,没遮住的皮肤透出肉眼可辨的红色。

这反应让林涛也跟着一个错愕烧起脸来。


§


老实说林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秦明是什么感情。诚然他是十分关心他的,但就他自己的角度来看这种关心总是停留在一种难以深入的尴尬层面。林涛知道秦明一到雨天就不对劲,知道秦明年少老成并不是单纯的看书多懂事早,知道秦明的武装在一些时候实际脆弱不堪一触即溃——却也就只是大致这样的程度而已。对过去的讳莫如深让秦明在自身周围一层又一层地结出细密而坚硬的茧壳,来自林涛的暖意能够浸染表层,却始终像是难以触及核心那个蜷缩在雨夜的少年。

好在秦明并未对此表示不快或抗拒,林涛也不吝于一直这样小太阳般发光发热。

只是长此以往林涛察觉到这份从关心起源的情感似乎有所“变质”。再过了些许时间,他确认自己的确是喜欢秦明。不是心理层面对个体接受认可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对出色同事欣赏赞誉的那种喜欢,而是真真切切想要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那种喜欢。

该死。

这让林涛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慌乱,而意识到自己的遣词造句都和初中时同班女生们喜欢的那些酸掉牙的小说风格相去无多这一点更是乱上添乱。又赶上刑警队大多是些神经堪比下水道的笔直汉子,林队长不得已把自己的心思都团巴团巴扔进角落,仍旧每天看到秦明都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对方看似无情实质有情(又或者正好相反)的言语攻击。

直到那天秦明领着个姑娘清清嗓子说这是我女朋友大家认识一下。


林涛觉得事情发展到这样大概的确都是自己的锅。

要是他早点说出来,像个爷们儿一样堂堂正正坦坦荡荡,说不定老秦早就是他的了呢。

……不,老秦说不定压根儿就没往这想,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那么,要是他根本就没喜欢上老秦,事儿也不会发展呈现如今这个样子,如鲠在喉进退维谷。


§


这是不是能解释他梦境如此的原因呢。


§


持续发展的梦维持着一贯的“同样人物不同年龄段及背景”设定,但林涛注意到持续增强的真实度和来自秦明——“秦明”——的亲近。

这很惊人,因此林涛着实地吃了老大一惊,打算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时候醒悟过来——自己不就是在做梦嘛……

即便如此在发展到和秦明睡在一张床上时林涛还是毫不意外地感觉自己脑子给雷劈了一道。

在他大脑当机时秦明正从羽绒被里探出脑袋,没用发胶的视觉效果可以用毛茸茸形容。一条白蛇似的手臂光溜溜伸出来,被子滑下去露出半截由颈至背的的线条。

“……林涛?”枕头的缝隙里传出沉闷低哑的鼻音,“几点了?”

林涛张了张嘴,滑稽地没能发出半个声音,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凉意反而渗出热度,安静地发起烫来。

秦明似乎没在意他的不答话,自顾自起身下床,掀开被子的瞬间撩动凝固许久的空气,把一串残留的气味信息送进林涛鼻子。短暂怔愣后林涛猛然分辨出这味道,猝然爆炸的信息炸烂了他的脑子也把他整张脸都炸得通红。

“秦秦秦秦秦明,”他大着舌头惊慌失措,好像他才是被上了的那个,“我我我我我我们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

男人从衣柜前回过头,皱着眉头留下半秒的沉默后迈着似有不便但依旧不容置疑的步伐走过来,半弯下腰面容冷峻:“林涛你可不能抽身不认人啊。”

林涛花了几秒钟来反应“抽身不认人”,明白过来后更加面红耳赤:“你你你是说我、我们俩……”

秦明把单眼皮的眼睛眯得更小,一副审视验尸台上的尸体的神色:“……睡糊涂了吧你。”


我倒希望自己是睡糊涂了。林涛想。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关系的确是越走越近——虽然发展到这一地步大约已经是近到极致近无可近。林涛不禁要对这一现象的产生原因进行思考。一方面来说人们常讲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这一点在林涛身上倒是十分说得通,虽然承认这一点着实让他很是伤心;另一方面人们也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按照这样的说法他所以会梦见这些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确实作此想法。

认识到这两点后林涛愈发想要嘲笑自己。现实生活中无法完成的事惟有梦中才敢任性妄为,这样的行为不是因为胆怯懦弱还是因为什么?

只是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产生了想要沉浸其中的念头。

他晓得这不是真实而他不可能永远靠虚妄而活,可梦幻之所以吸引人正是在于这虚妄。梦里的秦明只是梦里的秦明,但这梦里的秦明满足了他隐秘且自私的欲求,像药物一样让他明知危险而无法自拔,拉着他一点点沉入温暖而黝黑的深渊。


有什么不好。

镜子里的林涛斜提着嘴角。

秦明是你的,你爱和他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满脑子装着的东西吗。

有什么不好。


——不。

镜子外的林涛一拳砸上去。

这不是真的。

老秦没有跟我交往。


老秦有女朋友了。


§


“林涛,晚上吃什么?”

微信里嗡地响一下,信息是询问句,还带着问号。普通人来说再普通不过,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

但绝对不是秦明的风格。


——至少,不是林涛认识的那个秦明的风格。


他决心要离开这里。


“林涛。”

秦明的声音从左边传来。腰侧有手掌的温度,慢慢滑上去,停在后背摩挲。

“林涛。”

电视里在播放新闻。枪炮战火。国泰民安。

“林涛。”

手掌抚上脸颊。另一边脸也有同样的触感。力道加重,左右施压半强硬地将他的头扭转过去。

秦明一眨不眨地望过来,神情相较于吃惊更多是疑惑。


“林涛,为什么哭?”


这实在太丢人了。

从小就被教育“男孩子不能哭哭啼啼的”,一直以来也把“流血不流泪”半开玩笑地作为座右铭。

现在却两眼朦胧糊得连眼前这张脸都看不清楚。

太丢人了。



“——原来如此。”

秦明抱着手臂,一副法庭听证的严肃认真。

林涛坐在对面抽纸擤鼻涕,心想自己竟然哭成这副蠢样子真是太见不得人。好在这只是在他梦里,若是有旁观者他会恨不能一头撞死。

但他着实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这不对。他想。老秦的人设才是八杆子打不出个屁什么都闷在心里,而他林涛该是个无心无肺的傻白甜一天到晚呵呵傻乐。像这样长期积压情感一经触发便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的戏码该是老秦的,不是他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犯了什么病。等这件事完了——等他醒来之后他该去好好地看个医生。

“啧。”

秦明发出咬字情绪都清晰可辨的咂舌声。

“我到底有什么毛病。”

林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真该把我的脑袋剖开来看看是不是有了什么病变。”

男人压紧了嗓音。林涛熟悉这口气。秦明烦躁到即将发怒的时候就会这么说话。“……你在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一时间忘了脑子里“这不是真的秦明”的注意事项。

“‘我’啊。”秦明半咬着牙,“明明你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呢?不仅是脑子,连视觉系统都该解剖来做个病理检查。”

这话在林涛嘴里咀嚼了几下才品出味道,不禁耳朵有点发热,但随即而来便是违和之下的疑问:“……等等,‘我’?……你、不、这不可能啊,这是我的梦,是我的思维,你不应该知道……”

“也许我就知道呢?”对方忽然笑起来,属于秦明的脸不属于秦明的笑,“你一直认为这是你自己的梦境一切都如你所愿——万一不是呢?”

林涛怔住了。

该死的还以为是个自我纠结解放的故事,什么时候剧本换成了盗梦空间的?

空气短暂地凝固,接着秦明——“秦明”又笑了一声,连声音带表情都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狡黠——老实说这仍旧不是秦明的风格——“骗你的。这的确是你的梦,从始至终都是。”

“可、那你……你刚才……”

“既然这是属于你的思维世界,说不定是你设定我会知道呢?”“秦明”走上前,黑黑亮亮的眼睛不避不让地直视过来,“一切的答案,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林涛觉得有一股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柱窜了上去。他张了张嘴,只吐出来一个气音就知道对方或许并没有说错。


“那么,作为饯别——”


§


林涛终于睁开眼睛。


单身公寓的天花板灰白单调。烟青色的微弱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入。床头柜上电子钟闪着6:06,一对安静旁观的刺红眼目。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做那种梦了。


§


龙番市公安局繁忙如常。

谭局对林涛的回归表示了欢迎,并对他多日前出现的嗜睡与精神萎靡等情况进行了确认询问。

林涛表示自己没事,不过是缺乏睡眠罢了。


小黑等人见他回来纷纷上来扯他说话,七嘴八舌吵了些他请假缺勤这几日发生的事件案子。

然后有人说哎林队,咱秦科长周六结婚,请柬发你了吧。

林涛张开的嘴里一霎时像是没有了舌头。

“……发了。”他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涸的音节,接着绽放出夸张的笑脸,说哎秦科长可是咱们龙番警局高岭一枝花,他结婚可是大事儿,咱要不要给他搞个单身party什么的。

那群汉子就震天动地一样笑,说秦科长那样的人用什么单身party啊,别到时候又把人家那儿从食物到装潢怼个遍。省省吧。

林涛说是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秦明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冷冷斥道你们打扰到我工作了。

众人鸟兽散。


几天不工作案头文件积了一摞。林涛一份一份看,看到第七还是第八份的时候眼前黑一下。是大宝。

“你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林涛把文件翻开做作地叹一口气,“不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

“……”大宝明显有了些许犹疑,“我是说老秦结婚这事儿。”

林涛手指一停。

“挺好的。”他最后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况且人姑娘也和他挺配,你情我愿没什么不好啊。”

“但是你……”

“就这样吧。”林涛打断她,带着某种逃避的慌乱,“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祝福他。”

说着自己斟酌了一下:“诶这么说好像不大对。你也是我好朋友诶,虽然没有老秦那么好。”

李大宝瞧着那张一贯就很夸张现在更夸张的笑脸,终究没再说什么。


晚上秦明下班,拧开门就看到林涛站在外头走廊上。

“林涛?”

“老秦。”林涛绞着手指迎上来,期期艾艾,“……那个,我听说你周六结婚。”

“……嗯。”

“……”林涛继续绞着手指,“我、我能抱你一下吗?”

秦明挑起半边眉毛。

“就就就就是个恭喜的意思。我好朋友要结婚了我很高兴但一直没什么机会表示也不知道怎么表示今天好像你也挺忙一直没碰上——”

秦明抿了抿嘴唇,略有些僵硬地张开手臂。

林涛差点为他的这个动作咬到舌头。作为提出者他的动作也没有比对方自然到哪去,关节肌肉都像是罹患僵硬症。



“作为饯别——”

“秦明”抱住林涛,嘴唇停在林涛耳边。

“——代我把这句话传达给‘我’。”



——恭喜。

林涛说,浪潮从腹腔深处涌起,一层一层翻卷而上。

“……谢谢。”秦明说。

林涛松开他。

“你还不回去?”

“还有点事儿。”林涛嘿嘿地笑着,“你也知道我这几天没来,拉下不少工作。”

“是吗?那我先走了。”


黑西装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那浪潮终于变成汹涌的巨浪,兜头而下将林涛淹没。


“作为饯别,代我把这句话传达给‘我’。”

林涛抬起头,透过不断落下的冷水看到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斜提着嘴角的笑容狡黠得几近恶毒。

“秦明”的唇齿仿佛再一次在他耳边翕动。


“告诉‘我’——”


——你活该。


他终于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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